孝亲,是一项全人类共通的人伦感情,自古以来又是法律一大重要议题。在儒家伦理逻辑中,孝亲,与慈爱构成一对对等伦理观念,反应到儒家法律中,孝亲也就包含两个涵义:家长对小孩有抚养、监护义务,成人儿子对老人有赡养、送终义务,这属于纯粹的私法(民法)领域里的事。父母抛弃子女,子女冷落父母,有悖人伦常情,全世界各国家民族的民法法律里这方面都呈现高度的一致性。
而法律的逻辑否定式的,从行文到执行,始终是强调禁止,保持底线。禁止之外,一切合法;底线之上,不受追究。不常回家看看就算违法,这个在中国法律史上是亘古未有的,在世界诸国中绝对是“标新立异”。如果一向以最重视亲情的中国,居然沦落到要靠法律来维系骨肉人伦的地步,该是多么心酸。
实际上,单纯常态的亲情人伦,解决机制很多,个人感情自觉,亲人之间道德顾虑,邻里乡亲的评理,宗族长老的仲裁,等等,法律是居于最后的考虑,其他的东西实在解决不了才搬来青天大老爷来断案,而断案也多半评自己的感情观伦理观价值观来判决,很少直接搬法律条文来吓唬人。一般的,只要不发生明显的暴力、大量财产侵夺和诈骗,以及由两者带来的严重人身伤害和生存问题,真没必要搬来法律来介入。
不妨深挖一下:中国传统法律中的亲情人伦议题,并不仅限于“孝亲”方面,即抚养和赡养等方面,抚养赡养只是纯粹民法里的要求。与国家朝廷这个维度相结合,还有“尊尊与亲亲”“告亲”等方面。
所谓“尊尊与亲亲”,就是一个人,应当首先听皇上的,还是首先听父母的?是先做“子”还是先做“民”,儒家法律认为先为人之子,后为君之民,法家法律则反之,故朝廷用兵而家中有孝在身,儒家法律严守居家守孝之制,法家法律则为了加强综合国力,天下民夫耗用而尽也在所不惜,哪管你小家之孝道。
先尊尊还是先亲亲?这场争论源于春秋末争论起于战国,历秦汉至隋唐,到南宋儒学复兴才基本高于段落。相当长时间,至少在法律条文上,我们祖先还是承认亲亲先于尊尊,典型的亲亲派,实则是我们骂为汉贼奸雄的曹孟德,他是汉末儒教短暂复兴的重要人物,曹操在制度上恢复儒家法制几乎是一段被人忽略的历史。
告亲,就是若一个人犯罪,他的亲人是应当隐藏还是告发?原儒的法律,是主张亲人犯罪应当隐藏,或至少隐藏而不负连带责任,所谓大义灭亲,六亲不认,循亲姑息,绝非周制原儒的主张;法家的法律,则反之,首先不允许隐匿罪犯亲人,其次还要鼓励告发已定罪通缉或有可能犯罪的父子弟兄,不告发连同获罪。从商鞅、秦始皇、汉武帝到武则天、王安石、朱元璋、雍正,大规模使用告亲和株连的政治家层出不穷,至父子划界、师生批斗、夫妻揭发、兄弟武斗的毛泽东文革,已登峰造极。
告亲和株连,是被现代文明根本否定的专制恶法,流氓政治,株连制在现代文明里早已荡然无存了,鼓励告亲的做法还依然存在中国法律中。
历史表现中可以得到印证,凡是不顾基本人伦、不在乎多元社会人际关系的独裁者,都是最重罪罚而轻评议的主,他们最善于利用法律,最易兴起大案冤狱。后人说有宋一代无大狱,文武大臣都杀得少,确实如此,实有赖于对《宋刑统》的健全,尤其对八议制度的尊重。南京国学研究会 官方网址:http://www.njgx.org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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