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座巍峨的要罗山下,一道迤逦而行的“虾河”水畔,曾经的岁月间,驻守着一座驿馆,这便是寿阳的太安驿。驿馆,是专为古代官员因公出行而设置,以供过往官员留宿休养、驻马歇息和办理公务。太安驿便是古代通京大道上一个知名驿站。
唐长庆二年(822),这条通京大道上,穿越黄河,披荆斩棘,跋涉四十里黑松林崎岖山路,走来一位风度翩翩的文士,白净面孔,眉清目秀,满面春风。此人乃时任兵部侍郎的韩愈韩文公。此行本是赴镇州宣慰乱军,途经寿阳已夜幕低垂,便进入太安驿馆歇息。长途跋涉鞍马劳顿,驿丞上茶后,该给这官人吃什么呢?急中生智,以烙饼所剩之面,包上糖馅,精心烤熟,随即端上。韩侍郎问驿丞这是什么点心,驿丞随机应变,称“专为大人饮茶而制”。韩侍郎闻后脱口而出“噢,茶食。”随即品尝,那叫虎皮酥香,馅糖饴口,入口一窝酥,下肚暖心腹。再加寒气一扫,困顿全无,随即大加赞赏。
初春料峭,晚风袭人。这寿阳驿馆马厩内,草料伺候,铃铛作响。宾客间,夜挑驿灯,清冷安谧。此番面对馆壁,遥想长安,灵感袭来,挥笔留诗一首:“风光欲动别长安,春半边城特地寒。不见园花兼巷柳,马前唯有月团团。”之后,今天的寿阳太安驿村委院内,便是当年的驿馆旧址。据说此诗的碑文,落款为“长安长庆二年夕次寿阳驿”。可惜岁月烽烟。
韩侍郎毕竟寒窗苦读,考取功名,才华横溢,留驻长安。此番只身平叛,冒着风险,不费一兵一卒,化干戈为玉帛,平息镇州之乱,史称“勇夺三军帅”。《寿阳县志》载,“唐穆宗时,朱克融、王庭凑叛,再失河朔。时公转兵部侍郎,奉召宣抚至镇。庭凑拔刀弦弓以迎之。……而公譬以顺逆祸福,辞义凛然。”最终说服叛军之将,平息一场叛乱。据说,在年过五十的韩愈奉命启程后,时任宰相的元稹对唐穆宗说:“韩愈可惜!”元稹可不是随便感慨。那时的藩镇,极其跋扈与残暴,简直就是草菅人命。尤其是,他们根本没有把朝臣放在眼里。因此,韩愈的出使,冒着极大危险。连唐穆宗也马上领悟到了这一点,于是连忙派人阻止。可是,为了维护朝廷的尊严,韩愈视死如归。他对皇帝的使者慨然说道:“止,君之仁;死,臣之义。岂有受君命,而可以逗留自顾的道理!”于是,疾驰而往。
韩愈返京后,此年九月转任吏部侍郎,因常思“茶食”味甘,便调厨入京,并向皇上及百官荐食。此后,茶食竟成了贡品,岁岁进奉。唐代《土风录》中,记有“小食曰点心”,而点心又有干、水之分。金国宴请南国使君时,“未行酒,先设茶筵,进茶一盏,并上蜜糕,谓之茶食。元代睢玄明《耍孩儿》套曲中亦“有百十等异名贡酒,数千般官样茶食。”只有包装带有“官样茶食”字样的官票,方可有资格向皇宫进贡。
诗人文豪,竟也救国之危,可以想象,当年的韩愈该是何等的春风得意!功名身后便是利禄。据《唐·语林》载,“退之侍姬二,曰绛桃,曰柳枝,皆能歌舞。”就在出使平叛后,乘着得胜的春风,还给他的两个“小蜜”写了绝句,以表得胜还朝之情。然而,天有不测风云,当他志得意满回到长安京城,迎接他的不是“小蜜”的亲热逢迎,而是“柳枝愈垣遁去,家人追获。”柳枝私奔,绛桃还在。于是写下《镇州初归》一首:“别来杨柳街头树,摆弄春风只欲飞。还有小园桃李在,留花不发待郎归。”尽管史家为避文人不雅之讳,说是“恐非当日本怀”,但据后世记载,韩愈之好色嗜淫,久服春药,最终导致中毒早亡,时年五十六岁。
多少年以后,金代诗人元好问因战火蔓延,故乡秀容(忻州)惨遭蹂躏,他一路风尘来到太安驿馆,得知韩愈壁间留诗,便也步其韵作诗一首《次韩昌黎壁间韵》:“五云回首忆长安,孤客萧萧向夕寒。幽梦断肠人不见,天涯明月自团团。”与韩愈的志得意满相比,元遗山的痛惜悲怆之情更加浓烈而沉痛!这首诗诗人仿佛看到一位老人在满目疮痍、风雨飘摇的中原大地奔走呼号,生死悲歌。虽然短短四句28字,却是饱含风霜幽梦断肠!
今天,漫步古驿站的这方土地,我从《寿阳县志》的一篇碑文里,找到了古驿站当年的影子。在《重修驿记》中,河南孟子履出任寿阳宣议郎(县令),他说“寿阳古邑也,当晋赵之冲……而驿舍湫隘卑陋,若隶人之居。故即以农隙,撤旧屋,……新故相补,不横于民,而驿舍成。”这是唐代驿馆,而于宋代元祐年间重修。其规模有致,适用相当:“四楹以为堂,六楹以为室。左右有夹,东西有庑,宾下有舍,马有厩亞,又十有九楹。砻壁以为坚,墁垩以为洁,完密疏朗,内安外固,而宾至如归。”这位县太爷颇为实际,挑拣农闲时节,就地取材,新故相补,不摊派不征税,使得驿馆完成修建。新建的驿馆,有客厅,有居室,有马厩,有草房,棒槌筑墙使其坚固,石灰墁壁使之光洁。其功能完备,内安外固,宾至如归。一个县令,不搞大拆迁,不用多摊派,不惊扰百姓,不贪大求洋。一个勤政务实的官员形象跃然眼前。
由此看来,官无大小,职无高低,心有百姓常戚戚也,正如郑板桥所说:“衙斋卧听萧萧竹,疑是民间疾苦声。些小吾曹州县吏,一枝一叶总关情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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